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褚溯塘伤愈回府后,第一桩事便是去李府。他依旧是那身灰青布袍,只是左臂伤口虽愈,袖口仍能看出浅浅的缝补痕迹,眉宇间的清冷比往日更甚几分。
李老爷见他来,忙堆着笑迎上前,李玉柔却躲在屏风后,只露出半片衣角,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。褚溯塘目光未作停留,只随李老爷在堂中落座,待侍女奉茶退下后,才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。他指尖捏着笺角,动作轻柔地将退婚书放在案上,墨字工整如松,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决绝:“溯塘自知,与李小姐志不同、道不合,强缚婚约,徒增彼此牵绊。今日特来解此婚约,还彼此一份自在,还望李老爷勿怪。”
说罢,他微微欠身,虽是退婚,礼数却未减半分。李老爷捧着素笺的手猛地一僵,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松快,却仍装模作样地蹙起眉:“褚大人,这婚约岂是说解就解?玉柔她……” 话未说完,便对上褚溯塘的目光 —— 那万籁声秋的眸子眸里没有半分波澜,连往日对李玉柔的几分迁就都消失殆尽,只剩一片沉寂的冷,宛若深潭映雪。李老爷到了嘴边的挽留顿时咽了回去,只讪讪地收了笑,点头道:“罢了罢了,强扭的瓜不甜。褚大人既已决定,李某也不拦着。” 说罢便借口 “府中还有琐事要处理”,唤来管家:“替我送褚大人出门。”
褚溯塘离去时,路过屏风时,与李玉柔的目光短暂相撞。她眼里满是慌乱,褚溯塘却脚步未停,青衫扫过门槛,没有半分留恋 —— 从李玉柔不告而别留字条的那一刻起,他心里对她那点残存的念想,便已彻底死去。
刚走出李府大门,就听见两个仆妇在墙角闲聊,声音压得很低,却还是飘进了他耳中:“你听说没?前几日山茶姑娘跑了!”
“跑了?不是说要给她那傻表哥配阴婚吗?”
“可不是!听说都被锁进冥屋了,不知怎的竟撞开机会逃了,李府的人找了两天都没找着,老爷气得直骂呢!”
褚溯塘的脚步蓦地顿住。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,那细微的动作快得像错觉。方才还平静无波的眸子里,忽然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,墨色的眼底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,漾开转瞬即逝的涟漪。
他没回头,只是侧耳多听了片刻,耳尖微微绷紧 —— 山配阴婚?冥屋?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闪过,想起她往日里端药时小心翼翼的模样,想起她缩在廊下哭的颤抖的肩头,想起黑风山她打滑时自己攥住她手腕的轻柔触感,心口忽然像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。
仆妇还在絮叨着李家的恼怒,说山茶许是跑远了,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。褚溯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眼神里的冷意淡了几分,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和牵挂……
入秋后的镇岳司愈发清静,褚溯塘坐在案前批阅文书,案角放着盏温茶,水汽袅袅缠上他垂落的睫羽。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落,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,他握着笔的手却未停顿,墨色在纸上晕开工整的字迹,一如往日般沉稳。
忽有轻叩门声传来,下属林生端着个木盒走进来,躬身将盒子放在案边:“大人,找到了”
褚溯塘笔尖一顿,抬眸时眼底已褪去批阅文书的专注,只余惯常的清冷,指尖却轻轻摩挲着笔杆:“哦?在何处?”
“按大人的嘱咐,往黑风山附近的村落寻了半月,” 林生垂着手,声音压得平稳,“在西边一个叫‘溪头村’的地方找到了。
溪头村的午后,桂花香漫过茅屋的窗棂,山茶坐在窗边缝补。指尖旧伤的浅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,穿针引线的动作却已稳了许多,竹筐里迭好的粗布衫沾着阳光的暖,屋里只有针线 “沙沙” 划过布料的声,是她逃出来后,难得的安稳。
“吱呀 ——” 院门突然被推开,石子路传来的脚步声轻得像落桂,却像惊雷砸在山茶心上。她捏着针的手猛地顿住,线团从膝头滚落在地,还没等她起身去堵那扇虚掩的后门,木门已被人轻轻推开。
逆光里,褚溯塘立在门口。松烟般的墨发垂在颈侧,几缕被风拂到颊边,衬得那张本就清俊的脸愈发像幅淡墨山水画 —— 眉峰如远山含黛,鼻梁挺直,唇线清浅,唯独那双眸子,是万籁声秋般的岑寂,像深潭映着霜天,没半点温度,却又含着淡淡的温柔,将屋里的光影都吸了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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